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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2章 守棺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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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過了多久,寧音是被凍醒的。

四周太冰冷了,像在無盡冰封的雪山裏一般,這種徹骨的寒意就連靈魂都可以凍裂,跟活祭的兇火完全相克,現在她就是在這樣的地方。

寧音在睜開眼後就一直空洞迷茫地看著眼前冰冷的黑暗,如同凝望著深淵,瞳孔深處似乎還映著夜色裏的那一輪血月,像是一只染滿血的眼睛。

在薄霧的月圓變成血月的那刻刻,寧音才深深地明白嫁衣女人說的話,她是帶給活人村覆滅的人。如果她當時選擇讓水千星活祭,不去阻止,活人村可能會存在下去,但她選擇了自己替死,然而活人村出現了恐怖的一幕,真正成為詛咒的起源之地,血月就是這裏的起源,是她犯錯導致的,她想起那些瞬間死去的村民,他們一雙雙眼睛怨恨地盯著自己,還有從地表深處、從靈河之下爬出來的人,她到現在都忍不住顫栗,這一切恐怖的到來都似乎在告訴她,她選擇錯了,為了救一個人卻犧牲無數個村民,甚至給活人村帶來覆滅,也給後來的恐怖世界帶來恐怖詛咒的源頭。

她做錯事了,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。

而誤導她的是自己認為的活人村早就在五十年前消亡的這個歷史,然而真正經歷的那刻,這個所謂的已知恐怕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蒙騙,只有當自己做出選擇的決定,卻看到這個選擇所帶來的結果走向是慘痛的時候,她才知道不能犯錯的,一旦犯錯,將會是毀滅。

如果犧牲水千星,這個詛咒的起源之地會不會就不會發生,也就不會有後來的詛咒……

但讓她再一次選擇,還是會選擇隊友……

想到這裏,寧音就想到過去的自己,無數個自己一定一直犯著這樣無法彌補的過錯,因為一個錯誤的選擇,至於這個選擇帶來的慘痛後果,自己所犯下的一切惡果她都會承受。許久之後,她眼睛流著眼淚,卻又疲倦地閉上了眼。

再次醒來也許已經是很久之後了,她依舊是被凍醒的,不過意識不再無依無靠地漂浮著,而是落入到一個地方,眼底裏的血月才逐漸消失,也從渾渾噩噩的混沌之中徹底蘇醒了過來,但伴隨著醒來,心底裏像破開了一個窟窿,寂寂的,充滿著負罪和孤獨感。

她看著四周的黑暗,微弱地呼吸著,吸進去的冷氣凍得她渾身打顫,四周的寒意並沒有隨著時間削退,在這個地方,嘴裏便不停地呼出團團白霧,身體也十分僵硬冰冷,像一具死人的身體,看樣子她似乎還活著,但為什麽還活著,被活祭的兇火燒得灰飛煙滅的瞬間,她是感受到自己真的要徹底消失,如果還活著,為什麽又來到這裏,這裏又是哪裏?

寧音動了動手指,隨即擡手僵硬地捂著心臟,緩緩坐起身,同時像一個瞎子一樣用另一只手無意識地往四周摸索。

這裏又黑又狹窄,身體又前後挪動了下,大致是一個方長逼仄的地方,此刻手掌也跟著摸索到硬實的木板上,有著厚實的質感,木板上應該有很多雕刻出來的凹凸。眼睛就一直註視著像暗潮一般抹不開的濃濃黑暗,手指就在這些雕刻上來回仔細摩挲了下,她這才確定這是刻在木板上的雕刻,上下左右六個面,她印象中記得自己應該來過這樣的地方,有些詭異雕刻的木板,方長的,腦海裏逐漸想到自己可能在一口棺材裏了。

同樣有著雕刻的圖紋,她一時間就想起在猛鬼街密室的時候,紅圍巾扛回來的那口白棺材,不同於啞風做的只是簡單幾塊木板的棺材,就什麽都什麽沒有了。

她記得出現在陰間南大路的那口白棺材很精致繁覆,也是撲出來冰冷的死人氣息,而棺材外壁雕刻著怪異的圖紋,像是人,又不像人,每一張詭異的人臉上都浮著恐懼的神色,有些雕刻到近處的臉緊緊貼在壁面上,仿佛隨時要從棺材中掙脫出來,只是看著就會讓人感到心驚膽戰,事實上那口白棺材可以無限地鎮壓所有的恐怖,當時寧音是跟守路人交易才在對方的帶路下回到棺材外面。

然而她記得那口白棺材內除了陰冷幽暗之外,裏面應該沒有雕刻圖紋,就算她當時進到那口棺材裏,感覺到有著什麽,還有些潮濕冰冷,如果這裏也是一口棺材,那跟這口棺材還是有著明顯的不同,這四周的棺壁上都有雕刻,從手指摸索到的圖紋形狀來判斷,應該不是她在那口棺材上看到的那些怪異雕刻,至於是什麽她也判斷不出來,要是她猜想的這樣,那她應該在另一口棺材中。

“不過我真的在棺材裏?”寧音不太肯定。

旋即她半坐起身,雙手往頭頂上面的厚沈硬實的木板用力頂了頂,又用力推了推,卻紋絲不動,即使是她也無法撼動,她轉而去推兩側的木板,還是沒能推動半分,寧音便試著往外面喊了幾聲,一邊拍打著棺壁。

“有沒有人?”

她沙著聲,僵硬地叫道:“外面有人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,一直緊閉的棺門突然哢嚓一聲,寧音頓時停住,就見棺門發出沈悶的聲音,慢慢被外面的人推開,一道細細薄薄的溫暖橘光霎時從推開的棺門細縫中傾灑進來,先是一條細薄的光束打落在眼睛上,然後抹開到臉上,黑暗的棺材裏也隨之鍍上了一層光,寧音怔怔地仰著頭,看著出現在棺門上方的金冬至媽媽,許久都沒有說出話來。

金冬至媽媽站在棺材邊上,微微低頭看向裏面的寧音,面無表情地叫道:“你這個孩子,也不知又從哪裏死回來的,還不趕快出來,也不嫌冷嗎。”

寧音聞言,吸了吸氣,便連忙攀上壁頂,翻出棺材回到外面。

不知道是在棺材裏才會感到冰冷,還是屋裏太過溫暖了,此刻寧音沒有再感到那股仿佛可以刺傷靈魂的冰寒冷意,但她搓了搓手臂,身體始終是死人的冰冷,並沒有跟著回暖,而目光一邊在屋裏轉了一圈。

她出來的那口棺材正是那口黑沈沈的棺材,旁邊是化火盆,還燒著紙錢,搖搖晃晃地燃著火光,屋裏掛滿著白棱棱的死人白,十分昏暗,只有桌臺上亮著一盞煤油燈,而屋外是深夜時分的幽黑,但遠遠的傳來狗吠聲和不知哪裏的搖響的銅鈴聲,叮鈴、叮鈴地響著,像招魂似的,聽著銅鈴聲,心神都跟著一震。

除此之外,屋裏一地的紙人,一張張站在地上,都指著霸占了棺材的寧音,跳著腳,似乎在跟金冬至媽媽說著什麽,這會兒它們看見寧音出來,這才一溜兒爬回去棺材裏面。

寧音低頭看著它們,又往旁邊讓了讓,偏偏還有幾只紙人踩著她的腳背,輕飄飄地跑過去。

金冬至媽媽等所有紙人都回到棺材裏面後,也跟著將棺門關上。

寧音頓時看向棺門上擱置著的一張黑白照片,照片上的金冬至依舊像是她,又不像她,在很早之前,她一開始認為是頂替了對方的身份,金冬至才會像自己,但後來她從孤島那裏再次來到這裏,黑白照片上的金冬至還是這個樣子,那時候她就隱隱意識到自己跟金冬至應該是長得很像的,只是照片中的金冬至更清純稚氣一些。

寧音收回目光,這裏她也是來過幾次的老荒村,然而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,卻在下一瞬又再次看向黑沈沈的棺材,也許是因為這是活人棺材。

“快將壽衣穿上,光著身子是想幹什麽。”金冬至媽媽遞過來壽衣。

之後又蹲在化火盆前安靜地燒著紙錢,火光一時大亮。

寧音接過壽衣,低頭看了看自己,她身上確實是什麽都沒有,但這身體又是她的,她認得自己的身體,只是像死去了一般,她實在不知道這是什麽奇怪的情況,先穿上死人白的壽衣,又偏頭看了眼窗外的血月後,也蹲在金冬至媽媽身旁,一張張紙錢放進化火盆裏。

過了半會,她轉頭問:“我為什麽會在這棺材裏?”

寧音直覺得金冬至媽媽一定是知道的,而且知道很多事情,不然過去的自己不會一次又一次來到這裏來。

“你每次回來媽媽雖然不讓你打開棺材,你也應該知道這裏頭是什麽。”金冬至媽媽瞅了她一眼。

“是……”寧音喉嚨發幹,她知道過去的棺材裏到底是什麽了,是一具身體,一具她的身體,難怪金冬至媽媽每一次在她想要偷偷打開棺材的時候,都會說一句會打擾她,這個她就是自己的身體,如果當時她揭開棺材,看到另一具自己的身體,又會發生什麽?會蝴蝶效應,改變一些事情,還是別的?但她又感到驚奇,“是我的身體嗎,為什麽會有另一具我的身體存在?”

金冬至媽媽沒有回答她,一邊燒著紙錢,一邊說起別的:“這裏是死人世界,死人才來的地方。”

寧音點頭,她知道老荒村是死人世界中的一個地方。

“你這個孩子是怎麽回事,媽媽都還沒說,你點什麽頭。”金冬至媽媽沒好氣,不過也告訴寧音,“但來到這個地方,對死人世界來說,我們又是這裏的活人,以前也跟你說過,村裏的人都要穿喪服,夜裏的血月會一直凝望著我們,心性差的會被它扭曲,在這裏我們也就怕血月,也就死人不受影響。”說到這裏,金冬至媽媽燒紙錢的動作頓住,看向寧音,“現在你從棺材裏回來,也是個活人了。”

這時,金冬至媽媽又擡頭望向棺材的方向,毫無表情的臉龐映著跳動的火光,不知是看棺材上的黑白照片,還是在看棺材。

寧音就聽她說:“老荒村的每一戶人家都有一口棺材,每一口棺材都不同,每一個村民都是這裏的守棺人,從我們生活在老荒村的時候,就知道自己要守著的是什麽,我們家,媽媽守著的就是你的一具身體,等著你哪天會從棺材裏回來。”

“為什麽棺材裏會有我的身體?”寧音還在追問。

“棺材是跟著老荒村誕生,媽媽只是個守棺人,能知道多少?”

寧音默了默。

“不過我們家的棺材還有一點不同,除了一具你的身體,它還可以覆活死者,無限覆活,就像一扇連同死人和活人世界的門,媽媽知道有人在尋找它,但冬至,你要記得,牢牢記得媽媽的話,它不能出現在活人世界,要知道它沾上所有人的因果,不管是死人世界,還是活人世界。”

說到這裏,金冬至媽媽突然將手裏的紙錢塞給寧音,自顧起身走到外面,勺了一瓢水進來,又將水瓢裏的水淋在寧音身上。

寧音頓時打了個寒顫,然而下一刻,卻驚訝地看見淋在身上的水跡像是活了過來,順著空中一點點沾濕,隨即一條條纏在她身上的看不見的紅線都顯現了出來,縱橫交錯地向著棺材裏延伸進去,這些紅線她在猛鬼街密室朱思雨媽媽那裏見過,當時她身上也是被纏上一條條紅線。

“這是……命運線嗎?”她問。

“命運線,也算是吧。”金冬至媽媽看著她身上纏滿的紅線,又延伸到棺材裏,等水跡蒸發之後,那些紅線又逐漸消失了,但其實只是藏起來,它們會一直纏在寧音身上,“老荒村倒是叫這因果線,而你從這具身體覆活過來後,會沾上所有人的因果和命運,那些人是活著還是死亡,你都要背負和承受下來,這口棺材也會一直跟著你,但就像剛才媽媽說的,你不能告訴別人你有這樣一口棺材,也不能讓它出現在在活人世界。”

寧音聽著,從紅線上擡頭:“那我有了這口棺材,是不是可以隨時覆活死去的人?”

金冬至媽媽面無表情:“你想多了,你只是沾上因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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